第729章 裴徽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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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压下对死亡的恐惧,紧握手中的兵刃,死死盯着前方主将那决绝的背影,狠狠抽打着战马。
“唏律律——!”战马嘶鸣着,再次启动。
“轰隆隆——!”
铁蹄再次敲打着长安城古老的石板路,发出沉重而杂乱的轰鸣,比之前更加急促,更加疯狂。
五千多匹战马同时奔腾,仿佛要将整条街道踏碎!
骑兵们伏低身体,眼神凶狠,组成一个略显散乱但依旧锋锐的冲锋阵型,如同一股裹挟着死亡风暴的钢铁洪流,向着北城方向发起了悲壮而惨烈的决死冲锋!
然而,这条通往北城、相对宽阔的主街,此刻却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昏暗之中。
两侧的坊墙高耸,店铺门窗紧闭,只有少数几盏残破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,投下片片光怪陆离、摇摆不定的阴影。
街道上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,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厚重的黑暗吸走了,只剩下叛军铁骑那沉重的心跳和雷鸣般的马蹄声在回荡。
这份异常的安静,本身就是最大的预警,可惜,急于求生的叛军已无暇细察。
“冲过去!快!”田乾真心中警铃大作,但此刻唯有速度才能带来一线生机。他不断催促着。
就在他们冲入这条昏暗主街的核心区域时,致命的陷阱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牙!
“唏律律——!!!”
“啊——!!!”
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骑兵,连人带马猛地爆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叫!
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,而是灵魂被瞬间撕裂的哀嚎!
他们如同被无形的、巨大的攻城锤迎面击中,整个身体和战马一起,以极其诡异和惨烈的姿态,猛地向前方凌空飞跌出去!
“咔嚓!咔嚓嚓——!”令人头皮炸裂、牙根发酸的骨骼断裂声清晰可闻,混杂着战马临死前痛苦到扭曲的悲鸣。
“绊马索!是绊马索!”后面的骑兵惊恐地大叫。
“小心地下!!”
十余道绷得笔直、涂着黑漆、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粗壮绳索,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等待猎物的毒蛇,在叛军冲入陷阱范围的瞬间,被埋伏在两侧民房内的守军士兵猛地向上拉起!
时机拿捏得精准无比!
人仰马翻!
冲在最前、担任锋矢箭头的精锐骑兵瞬间崩溃!
倒地的士兵和战马痛苦地翻滚、抽搐,成为了后续冲锋道路上无法逾越的死亡障碍。
巨大的惯性让后面收势不及的骑兵狠狠撞了上去,引发了一片惨烈的连锁反应。
战马互相踩踏、骑士被甩飞撞上墙壁、沉重的马身砸在倒地的同伴身上……凄厉的惨叫、骨折的脆响、战马的悲鸣混杂在一起,形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。
原本还算整齐的冲锋队列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。
几乎就在这混乱达到顶峰的同一瞬间!
“咻咻咻咻咻——!!!”
“夺夺夺夺夺——!!!”
密集到令人灵魂冻结的破空声,如同亿万只嗜血的毒蜂同时振翅,从街道两侧的屋顶、高大的树梢、临街民房紧闭的窗户缝隙、甚至门板后面毫无征兆地暴起!
死亡的尖啸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惨叫和嘶鸣!
“放箭!给老子狠狠地射!”煊赫门门主杨暄的声音从高处传来,带着残忍的快意。
“天羽帮的兄弟!瞄准了射!一颗人头五十贯!发财就在今日!”天羽帮帮主李屿的吼声充满了贪婪的煽动。
“朝天阁!弩机手!三轮速射!压制他们!”王准的命令则显得更冷酷高效。
在三大帮派首领的亲自指挥下,近万名埋伏已久的武士,眼中闪烁着如同饿狼般的光芒——既有对叛军屠戮家园、残害亲友的刻骨仇恨,更有对帮派内部那足以让普通人彻底改变命运的重赏(一颗叛军人头价值十贯甚至更多)的赤裸裸的贪婪!
他们兴奋地、甚至有些癫狂地扣动着手中连发快弩的扳机!
这种由天工之城出产的利器,射速远超普通弓箭,在近距离巷战中威力惊人。
箭雨!真正的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死亡之雨!
虽然不如正规军阵齐射那般整齐划一、覆盖严密,但快弩恐怖的射速、近距离的精准以及居高临下的绝对优势,完美地弥补了一切缺陷!
冰冷的箭矢带着尖锐刺耳的呼啸,如同长了眼睛的死神镰刀,精准地射向因绊马索而速度骤减、陷入极度混乱的骑兵队列!
“噗嗤!”箭头轻易撕裂皮甲,贯穿肉体。
“啊——!我的眼睛!”一名骑兵捂着脸,指缝间插着箭杆,从马上栽落。
“保护大将军!”田乾真身边的亲卫队长嘶吼着扑来,用身体挡住几支射向主将的冷箭,自己却被数支弩箭钉穿了胸膛,口中鲜血狂喷。
“唏律律!”战马悲鸣,前腿被射断,轰然倒地,将背上的骑士重重甩出。
箭矢贯穿皮甲、铁甲,撕裂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,如同密集的雨点打在败革之上。
叛军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。
仅仅片刻功夫,原本就被绊马索重创的狭窄街道上,又增添了近千具人马尸体。
温热的鲜血迅速在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上肆意蔓延开来,汇聚成一条条粘稠、刺目的猩红小溪,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硝烟的气息,弥漫在寒冷刺骨的夜空中,仿佛给整条街道披上了一层死亡的面纱。
田乾真不愧是安禄山麾下威名赫赫的沙场宿将。
在绊马索弹起的瞬间,他那近乎本能的战场直觉和精湛绝伦的马术救了他一命。
黑云在他的操控下灵巧地腾挪跳跃,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脚下致命的绳索。
他手中那柄“血獠”弯刀舞动如风,在身前泼洒出一片密不透风的银亮刀幕!
“叮叮当当!叮叮当当!”
一连串密集如爆豆般的脆响炸开!
射向他面门、胸口要害的数支弩箭被精准地格挡开去,火星四溅。
然而,他并非毫发无损,一支刁钻的弩箭擦着他的肩甲飞过,带起一溜血花,另一支则深深钉在了他大腿外侧的护甲上,虽未穿透,但剧痛让他闷哼一声。
看着身边如同被风暴摧折的芦苇般不断倒下的精锐骑兵,看着那些曾跟随他纵横河北、所向披靡的百战老兵,此刻却像待宰的羔羊般被射杀在狭窄的街道上,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就憋屈地死去,田乾真只觉得一股滚烫的逆血直冲脑门,目眦欲裂,心口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!
“不要停!!!”他强忍着剧痛和滔天的悲愤,声音因为嘶吼而完全破音,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他们的箭不够密!是乌合之众!给老子冲过去!冲过这条街!只要冲过去,到了开阔地,老子带你们杀光这群鼠辈!冲啊!!!”
他敏锐地察觉到,两侧射来的箭雨虽然狂暴密集,但节奏缺乏统一的指挥,覆盖层次感不足,存在间隙。
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,凭借骑兵最后的冲击力,就有机会冲过这段死亡地带!
“冲啊!跟紧大将军!”
“杀出去!为死去的兄弟报仇!”
“冲!!”
残余的叛军被主将的怒吼和求生本能再次点燃了凶性。
他们爆发出最后的疯狂,伏低身体,有的用臂盾死死护住头颈,有的甚至扯过旁边倒毙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,不顾一切地狠狠抽打着胯下同样惊恐但被鞭策得发狂的战马,再次发起了亡命冲锋!
大地在剩余近四千铁蹄的疯狂践踏下重新开始剧烈颤抖,这支曾经让唐军闻风丧胆的铁骑,正用鲜血和生命诠释着他们顽强的战斗意志。
然而,他们面对的,是那位以智谋深沉、算无遗策着称的立节郡王——裴徽!
此刻,在远离这条死亡长街、位于一处安全高阁内的临时指挥所里,裴徽正静静地站在一副巨大的长安城坊市沙盘前。
沙盘上,代表田乾真叛军的红色小旗,正被精确地标记在伏击区域。
他面容沉静,眼神深邃如寒潭,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沙盘上代表街道的凹槽,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。
这场精心策划的伏杀,从诱敌入城、瓮城落闸、街道选择、绊马索布置、弩手埋伏位置、乃至最后这致命一击的时机,每一个细节,都是裴徽亲自坐镇,召集郭千里、严武、丁娘、元载和煊赫门杨暄、天羽帮李屿、朝天阁王准等核心人物,在沙盘前反复推演、激烈争论、无数次修改完善的结果!
其核心目标只有一个:彻底废掉叛军铁骑赖以生存的冲锋优势,将他们困死在狭窄的巷弄之中,用最残酷、最效率的方式予以歼灭!
当田乾真率领残余的四千铁骑,带着一往无前、试图冲破箭雨封锁的气势,终于冲入主街前方一条更为笔直、看似通畅无阻的直道时,裴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。
他轻轻拿起沙盘上代表那支残军的最后几面小红旗,丢进了旁边的铜盆里。
真正的绝杀,降临了!
轰隆隆隆——!!!
轰隆隆隆——!!!
两声比之前瓮城铁闸落下更为恐怖、仿佛天崩地裂、足以震碎耳膜的巨响,几乎不分先后地在这条笔直长街的两端猛然炸响!
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罚,狠狠砸落人间!
在四千叛军铁骑后方约五十步处,一座横跨街道、作为繁华坊市入口标志的、由巨大条石垒砌而成的坚固牌楼,其根基处猛地爆开数团巨大的火光和烟尘!
预先埋设的大量火药被同时引爆!
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令人牙酸的岩石断裂声,这座象征着秩序与繁华的石质巨物,如同被无形的洪荒巨手从根部狠狠推倒,发出绝望的呻吟,轰然坍塌!
重达千斤的条石、碎裂的砖块、粗大的木梁如同山洪暴发般倾泻而下,瞬间将整条街道的退路彻底堵死!烟尘冲天而起!
与此同时!
在他们前方五十多步的街口,一幢高达三层的木质酒楼,其朝向街道的几根关键承重柱根部,同样爆发出耀眼的火光!
巨大的爆炸力瞬间摧毁了楼体的根基!
这座灯火曾经辉煌的酒楼,如同一个被抽掉了脊梁的巨人,发出令人心悸的、吱呀呀的呻吟,带着巨大的势能,朝着街道的方向无可挽回地轰然倒塌!
“轰——哗啦啦——!!!”
沉重的房梁、瓦片、门窗、桌椅、乃至来不及撤走的酒坛碗碟,混杂着滚滚浓烟和遮天蔽日的尘土,如同末日崩塌的泥石流,汹涌地砸向街道!
其堆积的高度和杂乱的体积,瞬间形成了一座比后方牌楼废墟更加高大、更加难以逾越的障碍!
两股巨大的烟尘柱如同两堵连接天地的黄褐色高墙,将这段长约百步的长街两端彻底、无情地封死!
呛人刺鼻的灰尘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,迅速笼罩了整个战场,严重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。
侥幸未被直接砸中、或被落石擦伤的叛军惊恐万状地勒住受惊狂跳的战马,看着眼前这两座散发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废墟“小山”——那狰狞的棱角、巨大的石块、扭曲的梁木,构成了一道骑兵绝对无法发起有效冲锋的天堑!
就算步兵想要攀爬翻越,也将在两侧弩手的攒射下成为活靶子!
田乾真和所有幸存下来的叛军铁骑,被这突如其来的“天塌地陷”彻底惊呆了。
他们被迫勒马停在长街中央,徒劳地安抚着因巨大声响和烟尘而惊恐嘶鸣、原地打转的战马。
呛人的烟尘中,田乾真那张饱经风霜、向来刚毅果决的脸庞,此刻终于彻底扭曲变形。
所有强装的悍勇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,只剩下冰冷的、赤裸裸的绝望,第一次如此清晰、如此沉重地漫过了他的眼底,冻结了他的心脏。
骑兵,失去了速度,失去了冲锋的空间,就如同猛虎被拔去了利爪,折断了尖牙!被生生困死在这条不足百步的死亡胡同里!
而这,还远远不是结束!
就在他们因废墟阻路而被迫停下、陷入短暂混乱和绝望的瞬间,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烟尘之上精确地计算着时间——
“放箭——!!!”
一个冰冷、尖锐、不带丝毫感情的号令声,如同地狱的催命符,猛地刺破了弥漫的烟尘!
刚才因为叛军决死冲锋而暂时稀疏下去的箭雨,以比之前猛烈十倍、密集十倍的恐怖态势,再次从两侧的屋顶、树冠、窗户、门板后疯狂倾泻而下!
这一次,伏击者们不再有任何保留,不再吝啬箭矢,将压抑已久的杀意、刻骨的仇恨和对赏金的贪婪彻底释放!箭矢破空的声音汇聚成一片死亡的尖啸风暴!
“噗噗噗噗噗噗……”箭矢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,如同暴雨敲打烂泥。
“呃啊……!”中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,瞬间又被更多的惨叫声淹没。
“救我……将军……”垂死的哀鸣充满了无助和恐惧。
停下来的骑兵,成了绝佳的、无法移动的活靶子!连发快弩那令人心悸的“咔哒咔哒”上弦声、弓弦急促的“嗡嗡”震动声,交织成一片为死亡伴奏的冰冷乐章。
不断有骑兵被密集的箭矢射成刺猬,一声不吭地从马上栽落。
战马也纷纷中箭,痛苦地翻滚倒地,将背上的骑士重重甩下,随即又被更多的箭矢覆盖。
这一次的覆盖射击,效果是毁灭性的。
短短十数息(几十秒)的时间,烟尘笼罩的街道上,又增添了近千具人马尸体!
鲜血浸透了石板缝隙,汇聚成泊,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妖异的光泽。
紧接着,趁着箭雨制造的最大混乱,数百道更加隐蔽、更加刁钻的绊马索(有些甚至是带铁钩的),再次从两侧商铺的门板后、窗户里如同毒蛇出洞般猛地抛出!
目标不再是冲锋的马蹄,而是混乱中原地打转或试图寻找掩体的战马!
一些叛军骑兵正忙于拨打如雨般落下的箭矢,或惊恐地躲避着同伴倒下的尸体,猝不及防之下,战马被灵蛇般的绳索绊倒或钩住腿脚,人也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飞出去,迎接他们的,是紧随而至、精准无比的夺命箭矢!
整个过程中,街道两侧的伏击者仿佛化身不知疲倦、冰冷高效的杀戮机器。
不良人的杀手们沉默如幽灵,每一箭都带着精准的计算和冰冷的杀意,目标明确,直指要害。
而三大帮派的武士们则更加狂热,他们眼中只有那闪闪发光的赏金和复仇的快感,手臂的酸痛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,只剩下机械地装箭、瞄准、扣动扳机!
箭雨的密度和持续的时间,远远超出了田乾真最初的判断和承受能力。
虽然也有极少数悍勇的叛军骑兵在绝望中引弓反击,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两侧黑暗中箭矢飞来的方向,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伏击者中箭的闷哼或惨叫(“啊!”“我的胳膊!”)。
但伏击者占据了绝对的地利(有房屋、掩体遮蔽)和先手优势,叛军仓促的反击如同石沉大海,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,可能不足百人。
这支曾在野战中正面击溃数倍唐军、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燕军精锐铁骑,此刻空有强大的个人武勇和精良的装备,却被困在这条不足百步、两端断绝的狭窄死亡陷阱中,如同砧板上的鱼肉,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,便在狂暴的箭雨和阴险的绊索下,成片成片地倒下!
骑兵引以为傲的冲锋、骑射、凿穿战术,在这里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。
从他们踏入长安城门、落入瓮城陷阱的那一刻算起,仅仅过去了一炷香多(约半小时)的时间,五千名装备精良、经验丰富的先锋精锐铁骑,竟已折损大半!
只剩下不足两千人在弥漫的烟尘、遍地的尸骸、冰冷的废墟和无穷无尽的箭雨夹缝中,绝望而徒劳地苦苦挣扎!
而每一声弓弦的嗡鸣,每一次弩机的咔哒声,都意味着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无情收割。
田乾真环顾四周,昔日意气风发的儿郎们如今眼神涣散,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恐惧和濒死的灰败。
他握刀的手,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,微微颤抖。
冰冷的绝望,如同这长安冬夜的寒风,彻底浸透了他的骨髓。
他知道,这场由裴徽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,已经彻底收紧。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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