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崤山,这座横亘在关中平原与河洛腹地之间的巨大屏障,自古便是“车不方轨,马不并辔”的天险。深冬时节,群山披素,万籁俱寂,只有呼啸的北风卷起松涛,裹挟着细碎的雪粒,抽打在裸露的岩石上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
在这片沉寂的白色世界里,一支黑色的洪流正沿着几乎被积雪掩埋的羊肠小径,艰难而沉默地穿行。五千大夏骁骑,人衔枚,马裹蹄。马蹄上厚厚的麻布不仅吸收了踏击山石和冻土的声响,更在松软的积雪上只留下浅浅的印痕,很快便被新落的风雪覆盖。士兵们紧贴马背,皮甲之外罩着与山石同色的灰褐披风,每个人皮甲的内衬里,都缝着一层星火堂特制的“雪蚕丝棉”。这看似轻薄的丝棉,不仅能在滴水成冰的崤山腹地提供额外的保暖,更因其独特的经纬编织和浸染的药汁,拥有惊人的韧性——寻常箭矢射入,箭头会被层层丝棉缠绕、阻滞,极大地减缓贯穿速度与杀伤力,为士兵争取宝贵的救治时间。这是大夏工械营的智慧,也是将士们穿越死亡天险的底气。

魏延一马当先,高大的黑色战马“乌骓”(与司马望坐骑同名,彰显其悍勇)喷着浓重的白气。这位大夏骁骑将军、以勇烈闻名的先锋,此刻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沉静。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,不断扫视着前方陡峭的崖壁、幽深的峡谷和覆盖着厚厚积雪、随时可能崩塌的山坡。寒风将他浓密的络腮胡和眉毛都染上了白霜,但他握缰的手却稳如磐石。

“停!”魏延突然抬起右臂,整个行进中的队伍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勒住,瞬间由动转静,只有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。他侧耳倾听,除了风声,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、金属与冻土摩擦的异响。

副将张翼,这位同样经验丰富的老将,无声地策马靠近,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被风吹散:“将军,前方发现魏军斥候。三里外,左侧山脊背风处,三个,不,四个黑影在移动,看动作像是在了望。”

魏延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。崤山古道,魏军竟然也在此布下了眼线!他毫不犹豫,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支尺许长的黄铜圆筒——这是工械营统领、镇海侯甘述以交州最上等的天然水晶,耗费无数心力亲手磨制、装配的单筒“窥天镜”。魏延小心地拉开镜筒,将冰凉的目镜凑近右眼,调整焦距。

交州水晶的纯净与甘述的精湛技艺在此刻展现无遗。透过镜片,三里外山脊上那几个模糊的黑点瞬间被拉近、放大,变得清晰无比!魏延甚至能看到对方皮帽下冻得通红的耳朵,看到他们口中呼出的长长白气,看到他们腰间悬挂的、在雪光下反射着幽光的青铜令牌——令牌上,一只下山猛虎的浮雕栩栩如生!

“虎贲营!”魏延心中冷哼。虎贲营是魏国禁军中的精锐斥候,装备精良,训练有素,嗅觉极其灵敏。他们出现在这里,绝非偶然!魏都洛阳,显然已经嗅到了来自西方潼关和北方黄河的巨大威胁,开始向崤山这条可能被忽略的“捷径”增派警戒。

“不能打草惊蛇。”魏延迅速做出决断,收起窥天镜,声音冷硬如铁,“绕过去!张翼,你带两队‘夜不收’(大夏精锐弩手),从右侧那条冰沟摸上去,占据他们头顶的制高点!记住,只许监视,非万不得已,不许放箭!若被其发现行踪…格杀勿论,务必处理干净!”他做了一个抹喉的手势,眼中杀气一闪而逝。

“末将领命!”张翼抱拳,立刻点齐两队约百名最精悍的弩手。这些士兵如同灵猿般滑下马背,解下碍事的披风,露出紧裹的灰褐色劲装。他们背上特制的蹶张弩,弩臂和箭匣都用灰布缠绕,箭镞涂抹着哑光的黑漆。百余人悄无声息地没入右侧那条被积雪覆盖、深不见底的冰沟裂缝之中,如同水滴融入大海。

“其余人,跟我来!加速通过谷底!”魏延一抖缰绳,乌骓迈开步伐。大队骑兵立刻转向,沿着更为狭窄、但被两侧巨大山崖阴影笼罩的谷底快速穿行。马蹄裹布踩在厚厚的积雪上,发出沉闷的“噗噗”声,被呼啸的山风完美掩盖。士兵们伏低身体,尽量减少暴露在可能存在的视线中的轮廓。

时间在紧张而沉默的行军中流逝。魏延不时抬头观察天色。冬日的太阳苍白无力,斜斜地挂在山巅,距离酉时(下午5-7点)已不足两个时辰!酉时,这是他与皇帝陛下约定的最后时限!必须在酉时前,将大夏的玄鸟战旗插在洛阳西郊的显眼位置,点燃烽火,完成对魏都的致命震慑!

然而,崤山的险恶,远超地图的标注。刚刚绕过魏军斥候监视的山脊不久,前方探路的尖兵回报:古道被一处巨大的山体滑坡彻底阻断!崩落的巨石和冻土如同狰狞的獠牙,将原本就狭窄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,高度超过三丈,其上覆盖着新落的浮雪,随时可能再次崩塌!

“该死!”魏延勒住战马,看着眼前这堵几乎无法逾越的“雪墙”,浓眉紧锁。绕路?地图上根本没有其他已知路径,强行开辟未知路线,时间和风险都无法承受!强攻?清理如此巨量的塌方,动静太大,必然暴露!

“将军,看那边!”一名眼尖的什长指着滑坡体左侧,靠近陡峭悬崖边缘的地方。那里,似乎有几根腐朽断裂的木桩残骸,隐约勾勒出一条几乎被完全掩埋、紧贴着万仞绝壁的狭窄栈道轮廓!栈道下方,是深不见底、云雾缭绕的幽谷!

“鬼见愁栈道…” 队伍中一个熟悉地形的本地向导老兵倒吸一口凉气,声音带着恐惧,“老辈子人说…那是…是送死路啊!几十年没人走了,木头早就朽透了!”

魏延策马走近,眯眼仔细观察。栈道确实腐朽不堪,许多地方的木板早已消失,只剩下光秃秃嵌入岩壁的石孔和几根摇摇欲坠的朽木支柱。积雪覆盖下,根本看不清哪里是实路,哪里是致命的陷阱。

“我们没有选择!”魏延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,“酉时,必须到洛阳!张嶷(另一副将)!带工兵队上前,用绳索和随身短斧,给我探出一条能过马的路来!其他人,下马!牵马步行!胆怯者,斩!”

军令如山!工兵队中数十名最胆大心细的士兵立刻上前,腰间缠着粗麻绳,手持短柄利斧和钢钎。他们如同壁虎般,小心翼翼地攀上滑坡边缘,靠近那死亡栈道。先用长杆试探积雪下的虚实,再用斧头砍掉突出的朽木,将钢钎深深钉入稳固的岩缝,系上绳索作为牵引和保护。每前进一步,都伴随着碎石滚落深谷的悠长回响,以及朽木不堪重负发出的“吱呀”呻吟,令人心惊肉跳。

士兵们屏息凝神,牵着同样因为恐惧而躁动不安的战马,一个接一个,踏上了这条名副其实的“鬼门关”。脚下是朽木的呻吟和深谷的寒风,身侧是光滑冰冷的绝壁,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。一匹战马因为过度惊恐,前蹄踏空,嘶鸣着坠下深渊,那绝望的悲鸣在谷底久久回荡,让所有人心头一紧。但没有人退缩,军令和身后战友的目光,逼着他们向前。

当最后一名士兵和战马,在工兵绳索的牵引下,有惊无险地通过这不足百丈却如同炼狱般的栈道时,所有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浑身被冷汗浸透。回望那云雾缭绕的深谷和残破的栈道,恍如隔世。

“继续前进!”魏延抹去额头的冷汗,没有丝毫停歇。时间,已经越发紧迫!

队伍在愈发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加速穿行。穿过一片原始松林时,林中突然惊起一群寒鸦,“呱呱”叫着飞向阴沉的天空。

“不好!有埋伏!”魏延心头警兆骤生!几乎是同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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