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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阳,南宫武德殿。

这座素来以森严冷硬着称的殿宇,此刻更是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铁锈与硝烟气息。殿门紧闭,隔绝了初秋微凉的空气,唯有高窗透入的惨淡天光,照亮了殿中翻涌的、肉眼可见的焦虑与杀伐之气。

龙案之上,帝国广袤的疆域仿佛被浓缩、压扁,化作一张巨大的、以硝制牛皮精心鞣绘的九州坤舆图。然而此刻,这张象征着无上权威的舆图,却被来自帝国最遥远、最凶险的两处边陲,如同雪片般飞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,彻底覆盖、淹没!

猩红的火漆封印,如同凝固的鲜血,刺目地烙印在一卷卷或厚重或单薄的文书上。代表最高警讯的黑色鹰羽,插在几份摊开的急报边缘,在穿堂风中微微颤抖。墨迹淋漓,字字千钧,带着边关的烽烟与血腥,沉重地压在龙案两端:

**西线:陇右告急!**

“七月廿七,龟兹、焉耆、车师联兵六万,裹挟罗马重甲军团先锋逾万,猛攻玉门障城!张任将军浴血坚守,然敌有巨盾坚城,铁骑如潮,更有毒虫火器之助,我城防多处崩坏,死伤枕藉!敦煌震动,河西危殆!若玉门失,则胡马直叩金城,关中门户洞开!恳请陛下速发援兵,迟则恐生巨变!”

**南线:永昌烽烟!**

“八月初三,贵霜王子胡毗色伽亲率披甲战象四十头,辅以藤甲象奴、毒箭锐卒三万,强渡怒水,猛攻镇南垒!高顺将军以水泥坚城、泥沼火河、藤甲奇兵拒之,初战虽挫敌锋,然象兵凶顽,后续援军如蚁附膻!永昌瘴疠之地,粮秣转运维艰,军士疲病日增!若镇南垒破,则哀牢山门户大开,南中膏腴之地尽陷胡尘!请陛下早定方略,拯南疆于水火!”

蒋毅端坐于龙椅之上,身影在堆积如山的战报映衬下,显得愈发孤峭。他并未披甲,仅着一身玄色常服,金线暗绣的云纹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。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,此刻正按在牛皮舆图那代表着帝国西南与西北的两处巨大伤疤之上——永昌郡与敦煌郡。指尖冰冷,仿佛能穿透坚韧的牛皮,触摸到那两片焦土之上滚烫的鲜血和绝望的呐喊。

他的目光沉静如渊,在永昌郡蜿蜒的怒水与哀牢山墨绿色的丛林,以及陇右那黄沙漫卷、烽燧孤悬的戈壁之间,反复逡巡。两道战报,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,缠绕在帝国版图的咽喉与腰肋,毒牙森然。朝堂之上,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。文臣武将分列两旁,个个面沉似水,目光焦灼地在皇帝与舆图之间游移。每一次战报被内侍尖声诵读,都如同重锤砸在众人心头。

“高顺,”蒋毅的声音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,不高,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,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,“镇南垒,乃我南疆锁钥。象兵虽凶,然其地泥泞,利守不利攻。传朕旨意:命高顺不惜一切代价,坚守十日!十日之内,朕要交趾郡水师提督吕岱,率艨艟斗舰三百,精卒八千,沿濮水(今红河)昼夜兼程,逆流西进!务必于十日之期,兵临永昌城下,击敌之背!粮秣、军械,由益州、荆州全力支应,沿途州郡敢有延误者,斩!”

“诺!”负责南线军务的传令官凛然应声,飞速记录。

命令干脆利落,直指要害。利用永昌水网,调集交州强大的水师力量,沿濮水快速西进,直插贵霜军侧后,与高顺形成夹击之势。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解永昌之围的可行之策。然而,十日……在瘴疠横行、道路泥泞的南疆,面对贵霜象兵和藤甲毒箭的猛攻,高顺和他的镇南垒,真能撑过这漫长的十日吗?殿中诸将,无人敢言,唯有无声的忧虑在目光中传递。

“陛下!”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响起,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。庞统排众而出,手中那柄从不离身的鹤翎羽扇,此刻竟微微颤抖。他须发皆张,眼中布满血丝,羽扇的尖端带着千钧之力,重重地点在牛皮舆图上那孤悬西北、被重重敌锋箭头所指的敦煌郡!“永昌虽急,尚可依仗水网地利!然陇右玉门,乃帝国西陲命门!张任老将军虽勇,麾下亦多百战之卒,然其所面对者,乃龟兹铁骑之锋锐,罗马重甲之坚城,更有那诡谲莫测的毒虫火器!玉门若失,敦煌必陷!敦煌一陷,则河西走廊门户大开!届时,胡马长驱直入,凉州震动,关中危矣!此乃心腹之患,断不可待十日之后!”

老军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急迫:“姜伯约!唯有姜维!其麾下无当飞军,乃我大夏第一等之精兵!步骑皆锐,尤擅长途奔袭,以寡击众!更兼其部久驻敦煌,熟悉西域地理气候!请陛下速发金牌,命姜维部星夜兼程,放弃所有辎重,轻骑倍道,驰援玉门!务必抢在玉门城破之前,将这支铁拳,砸在罗马龟甲阵的侧翼之上!迟一刻,则玉门危!迟一日,则河西倾!”

“星夜驰援?庞军师可知敦煌距玉门障城,尚有千里之遥!”一名负责西北军需的官员失声道,“无当飞军再是精锐,亦是血肉之躯!纵使不吃不喝,日行三百里已是极限!待其赶到玉门,恐……恐张将军早已……”后面的话,他不敢再说。

“难道就坐视玉门陷落,河西沦丧不成?!”庞统怒视那官员,羽扇因激动而剧烈抖动。殿中争论顿起,永昌与陇右,南疆与西陲,如同两个巨大的砝码,沉甸甸地压在帝国的天平两端,无论倾向何方,另一端都将是难以承受的崩塌!

蒋毅的眉头紧锁,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永昌与敦煌之间那一片代表着吐蕃高原的、巨大而空白的区域反复划过。三千里!永昌至玉门,直线距离已逾三千里!其间横亘着高耸入云、终年积雪的昆仑山脉,荒凉死寂、流沙百里的柴达木戈壁,更有那神秘莫测、部落林立的吐蕃高地!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逾越的天堑!强行调兵,无异于痴人说梦!

就在殿中争论愈烈、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滋长之际——

“嗡……!”

一种极其低沉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、带着金属震颤的嗡鸣声,毫无征兆地在殿角响起!这声音初时细微,却极具穿透力,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论声!

众人惊愕望去。

只见将作大匠甘述,这个素来沉默寡言、只专注于奇技淫巧的“怪人”,正指挥着几名同样穿着沾满木屑油污短褂的工匠,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件被厚重油布覆盖的庞然大物,从侧门缓缓挪入殿中。那物事半人多高,轮廓方正,显然沉重异常。

甘述无视了殿内所有惊疑、审视甚至略带不满的目光。他脸上带着一种不眠不休的疲惫,眼窝深陷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如同燃烧着两簇幽蓝的火焰。他快步走到殿中空地,对着蒋毅深深一躬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:“陛下!臣……幸不辱命!‘万里河山枢机盘’,成了!”

话音未落,他猛地掀开了覆盖其上的厚重油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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